傳習錄-陳九川錄 |
(下) 08-14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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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九川(1493~1562),字惟濬,號明水,正德九年(1514)進士。 1.
(1)正德乙亥,九川初見先生於龍江。先生與甘泉先生論格物之說,甘泉持舊說。先生曰:「是求之於外了。」甘泉曰:「若以格物理為外,是自小其心也。」九川甚喜舊說之是。先生又論〈盡心〉一章,九川一聞,卻遂無疑。後家居,復以「格物」遺(ㄨㄟˋ)質(註1),先生答云:「但能實地用功,久當自釋。」山間乃自錄《大學》舊本讀之,覺朱子「格物」之說非是,然亦疑先生以「意之所在為『物』」。「物」字未明。 2.
(1)己卯(1519)歸自京師,在見先生於洪都。先生兵務倥傯(ㄎㄨㄥ ㄗㄨㄥˇ),乘隙講授,首問:「近年用功何如?」九川曰:「近年體驗得『明明德』功夫只是『誠意』。自『明明德於天下』,步步推入根源,到『誠意』上,再去不得。如何以前又有格致功夫?後又體驗覺得意之誠偽,必先知覺乃可。以顏子『有不善未嘗知之,知之未嘗復行』(註2)為證,豁然若無疑,卻又多了『格物』功夫。又思來吾心之靈,何有不知意之善惡,只是物欲蔽了,須格去物欲,始能如顏子未嘗不知耳。又自疑功夫顛倒,與『誠意』不成片段。後問希顏,希顏曰:『先生謂格物致知是誠意功夫,極好。』九川曰:『如何是誠意工夫?』希顏令再思體看,九川終不悟。請問。」先生曰:「惜哉,此可一言而悟!惟濬所舉顏子事便是了。只要知身、心、意、知、物是一件。」九川疑曰:「物在外,如何與身、心、意、知是一件?」先生曰:「耳、目、口、鼻、四肢,身也,非心安能視、聽、言、動?心欲視聽言動,無耳目口鼻四肢亦不能。故無心則無身,無身則無心。但指其充塞處言之謂之身,指其主宰處言之謂之心,指心之發動處謂之意,指意之靈明處謂之知,指意之涉著處謂之物:只是一件。意未有懸空的,必著事物,故欲誠意則隨意所在某事而格之,去其人欲而歸於天理,則良知之在此事者無蔽而得致矣,此便是誠意的工夫。」九川乃釋然破數年之疑。 3.
(1)又問:「甘泉近亦信用《大學》古本,謂『格物』猶言『造道』,又謂『窮理』如窮其巢穴之『窮』,以身至之也。故『格物』亦只是隨處體認天理。似與先生之說漸同。」先生曰:「甘泉用功,所以轉得來。當時與說『親民』字不須改,他亦不信。今論『格物』亦近,但不須換『物』字作『理』字,只還他一『物』字便是。」後有人問九川曰:「今何不疑『物』字?」曰:「《中庸》曰:『不誠無物』,程子曰:『物來順應』,又如『物各付物』、『胸中無物』之類,皆古人常用字也。」他日先生亦云然。(註3) 4.
(1)九川曰:「近年因厭氾濫之學,每要靜坐,求屏息念慮,非惟不能,愈覺擾擾。如何?」先生曰:「念如何可息,只是要正。」曰:「當自有無念時否?」先生曰:「實無無念時。」曰:「如此卻如何言靜?」曰:「靜未嘗不動,動未嘗不靜,戒謹恐懼即是念,何分動靜!」曰:「周子何以言『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?』」曰:「無欲故靜。是『靜亦定,動亦定』的『定』字,主其本體也。戒懼之念,是活潑地,此是天機不息處。所謂『維天之命,於穆不已』(註4)。一息便是死;非本體之念,即是私念。」 (註5) 5.
(2)又問:「用功收心時,有聲、色在前,如常聞、見,恐不是專一。」曰:「如何欲不聞見,除是槁木死灰、耳聾目盲則可。只是雖聞見而不流去,便是。」曰:「昔有人靜坐,其子隔壁讀書,不知其勤惰。程子稱其甚敬,何如?」曰:「伊川恐亦是譏他。」 6.
(2)又問:「靜坐用功,頗覺此心收斂;遇事又斷了,旋起個念頭去事上省察。事過又尋舊功,還覺有內外,打不作一片。」先生曰:「此格物之說未透,心何嘗有內外?即如惟濬今在此講論,又豈有一心在內照管?這聽講說時專敬,即是那靜坐時心。功夫一貫,何須更起念頭。人須在事上磨鍊,做工夫乃有益。若只好靜,遇事便亂,終無長進。那靜時功夫,亦差似收斂而實放溺也。」後在洪都,復與于中、國裳論內外之說,渠皆云:「物自有內外,但要內外並著,功夫不可有間耳。」以質先生,曰:「功夫不離本體,本體原無內外。只為後來做功夫的分了內外,失其本體了。如今正要講明功夫不要有內外,乃是本體功夫。」是日俱有省。 7.
(3)又問曰:「陸子之學何如?」先生曰:「濂溪、明道之後,還是象山,只還粗些。」九川曰:「看他論學,篇篇說出骨髓,句句似鍼(ㄓㄣ)膏肓(ㄏㄨㄤ) (註6),卻不見他粗。」先生曰:「然。他心上用過功夫,與揣摩依倣、求之文義,自不同;但細看有粗處。用功久,當見之。」 8.
(4)庚辰(1520)往虔州,再見先生。問:「近來功夫,雖若稍知頭腦,然難尋個穩當快樂處。」先生曰:「爾卻去心上尋個天理,此正所謂理障。此間有個訣竅。」曰:「請問如何?」曰:「只是致知。」曰:「如何致?」曰:「爾那一點良知,是爾自家底準則。爾意念著處他是,便知是,非便知非,更瞞他一些不得。爾只不要欺他,實實落落依著他做去,善便存,惡便去,他這裡何等穩當快樂。此便是格物的真訣,致知的實功。若不靠著這些真機,如何去格物!我亦近年體貼出來如此分明,初猶疑只依他恐有不足,精細看,無些小欠闕。」 9.
(5)在虔與于中、謙之同侍先生,曰:「人胸中各有個聖人,只自信不及,都自埋倒了。」因顧于中曰:「爾胸中原是聖人。」于中起,不敢當。先生曰:「此是爾自家有的,如何要推?」于中又曰不敢。先生曰:「眾人皆有之,況在于中!卻何故謙起來,謙亦不得。」于中乃笑受。又論:「良知在人,隨你如何不能泯滅。雖盜賊亦自知不當為盜,喚他做賊,他還忸怩(ㄋㄧㄡˇ ㄋㄧˊ)。」于中曰:「只是物欲遮蔽,良心在內自不會失。如雲自蔽日,日何嘗失了!」先生曰:「于中如此聰明,他人見不及此。」 (註7) 10.
(6)先生曰:「這些子看得透徹,隨他千言萬語,是非誠偽,到前便明。合得的便是,合不得的便非,如佛家說『心印』(註8)相似,真是個試金石、指南針。」 11.
(7)先生曰:「人若知這良知訣竅,隨他多少邪思枉念,這裡一覺,都自消融。真個是靈丹一粒,點鐵成金!」 12.
(8)崇一曰:「先生致知之旨,發盡精蘊,看來這裡再去不得。」先生曰:「何言之易也!再用功半年看如何?又用功一年看如何?功夫愈久,愈覺不同,此難口說。」 13.
(9)先生問九川:「於致知之說體驗如何?」九川曰:「自覺不同;往時操持常不得個恰好處,此乃是恰好處。」先生曰:「可知是體來與聽講不同。我初與講時,知爾只是忽易,未有滋味。只這個要妙,再體到深處,日見不同,是無窮盡的。」又曰:「此致知二字,真是個千古聖傳之秘。見到這裡:『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。』」 (註9) 14.
(10)九川問曰:「伊川說到『體用一原,顯微無間』處,門人已說是泄天機。先生致知之說,莫亦泄天機太甚否?」先生曰:「聖人已指以示人,只為後人揜匿,我發明耳。何故說泄!此是人人自有的,覺來甚不打緊一般,然與不用實功人說,亦甚輕忽,可惜彼此無益;與實用功而不得其要者提撕之,甚沛然得力。」 15.
(11)又曰:「知來本無知,覺來本無覺。然不知則遂淪埋。」 16.
(12)先生曰:「大凡朋友,須箴規指摘處少,誘掖獎勸意多,方是。」後又戒九川云:「與朋友論學,須委曲謙下,寬以居之。」 17.
(13)九川臥病虔州,先生云:「病物亦難格,覺得如何?」對曰:「功夫甚難。」先生曰:「常快活,便是功夫。」 18.
(14)九川問:「自省念慮,或涉邪妄,或預料理天下事,思到極處,井井有味,便繾綣(ㄑㄧㄢˇ
ㄑㄩㄢˇ)難屏。覺得早則易,覺遲則難。用力克治,愈覺扞格。惟稍牽念他事,則隨兩忘。如此廓清,亦似無害。」先生曰:「何須如此,只要在良知上著功夫。」九川曰:「正謂那一時不知。」先生曰:「我這裡自有功夫,何緣得他來?只為爾功夫斷了,便蔽其知。既斷了,則繼續舊功便是,何必如此!」九川曰:「直是難鏖(ㄠˊ)!雖知,丟他不去。」先生曰:「須是勇用功,久自有勇。故曰『是集義所生』者,勝得容易,便是大賢。」 18.1
(14-1)九川問:「此功夫卻在於心上體驗明白,只解書不通。」先生曰:「只要解心。心明白,書自然融會;若心上不通,只要書上文義通,卻自生意見。」 19.
(15)有一屬官,因久聽講先生之學,曰:「此學甚好,只是簿書訟獄繁難,不得為學。」先生聞之,曰:「我何嘗教爾離了簿書訟獄,懸空去講學?爾既有官司之事,便從官司的事上為學,纔是真格物。如問一詞訟,不可因其應對無狀,起個怒心;不可因他言語圓轉,生個喜心;不可惡其囑託,加意治之;不可因其請求,屈意從之;不可因自己事務煩冗,隨意苟且斷之;不可因旁人譖(ㄗㄣˋ)毀羅織,隨人意思處之。這許多意思皆私,只爾自知。須精細審察克治,惟恐此心有一毫偏倚,杜人是非,這便是格物致知,簿書訟獄之間,無非實學。若離了事物為學,卻是著空。」 20.
(16)虔州將歸,有詩別先生云:「良知何事繫多聞?妙合當時已種根。好惡從之為聖學,將迎無處是乾元。」(註10)先生曰:「若未來講此學,不知說『好惡從之』,從個甚麼?」敷英在座,曰:「誠然。嘗讀先生〈大學古本序〉,不知所說何事;及來聽講許時,乃稍知大意。」 21.
(17)于中、國裳輩同侍食,先生曰:「凡飲食,只是要養我身,食了要消化;若徒蓄積在肚裡,變成痞了,如何長得肌膚!後世學者博聞多識,留滯胸中,皆傷食之病也。」 22.
(18)先生曰:「聖人亦是學知,眾人亦是生知。」問曰:「何如?」曰:「這良知人人皆有,聖人只是保全,無些障蔽,兢兢業業,亹亹(ㄨㄟˇ)翼翼,自然不息,便也是學。只是生的分數多,所以謂之生知安行。眾人自孩提之童莫不完具此知,只是障蔽多,然本體之知自難泯息。雖問學克治,也只憑他。只是學的分數多,所以謂之學知利行。」 參考: . |
無凡不養聖 無聖凡不順 聖凡如意 福慧雙修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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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: |
(資料來源:三民書局傳習錄李生龍注釋) |
註1: |
遺質:致信質疑. |
遺(ㄨㄟˋ): (1)
給予;饋贈 [make a present;offer as a gift] 相遺以水。——《韓非子·五蠹》 (2)
又如:遺賊(給予戕害;遭害);遺賂(贈送財物);遺勞(饋贈;犒勞);遺酌(濟助);遺送(贈送);遺金(贈送金錢) (3)
送交;交付
[turn over;hand over;pay] 遺趙王書。——《史記·廉頗藺相如列傳》 遺魏王及公子書。——《史記·魏公子列傳》 (4)
又如:遺書(投書;寄信);遺使(遣使);遺秉(發放糧食);遺大(賦予重大任務). (資料來源:漢點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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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2: |
《易傳•繫辭》子曰,顏氏之子.其殆庶幾乎.有不善未嘗不知.知之未嘗復行也. |
註3: |
本段研析:陳九川舉《中庸》「不誠無物」、程顥「物來順應」、程頤「物各付物」為例,目的都是為了說明「物」是隨著「心」的存在而存在、隨著「心」的變化而變化的,因而主體是關鍵,客體依然附於主體。這是對「心學」本質的領悟,所以得到了陽明的認同。 |
註4: |
維天之命,於穆不已:天道是多麼美好啊! 於(ㄨ):嘆詞,表示讚美。 穆:美。 |
註5: |
本段研析:關於「心」的動靜關係,陽明也曾多次談到。其基本觀點是:「靜」是「心」的本體屬性,是與「天理」相聯繫的,「心」要進入「靜」的境界,必須不斷的去「私欲」,這就是「動」。從這個意義上說,無論「動」、「靜」,都是為了「存天理」。 |
註6: |
膏肓:古人把心尖脂肪稱作「膏」,心臟與隔膜之間稱作「肓」,認為這是藥力不能到達之處,比喻事情的嚴重。 |
註7: |
本段研析:陽明說「人胸中各有個聖人」,同孟子的「人皆可以為堯舜」是同一含意,都是說人有成為聖人的條件,只要肯加強自我修養,存善而去惡,就可以成為聖人。 |
註8: |
心印:佛教禪宗主張不立文字,直接以心證道,以求頓悟,稱為「心印」。 |
註9: |
本段研析:陽明的「致知」之學,不只是口頭上講論,而是要人們身體力行,堅持不懈地體驗的。 |
註10: |
陳九川詩的意思是:「良知」之學重在「尊德性」,因而與博覽多聞無關;「良知」自父母妙合之時已種下根子,人人先天俱足,不假外求;「致良知」就是一循天理,「無有作好」、「無有作惡」(即不存有個人好惡);良知是大地萬物的根源,它無動靜,無將迎,是一個永恆而絕對的存在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