傳習錄-黃省曾錄 |
(下) 08-17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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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明 王守仁) n1.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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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省曾,字勉之,號五岳,蘇州人,嘉靖十年(1531)舉人。 1.
(40-3)黃勉之問:「『無適也,無莫也,義之與比』,事事要如此否?」先生曰:「固是事事要如此,須是識得個頭腦乃可。義即是良知,曉得良知是個頭腦,方無執著。且如受人餽送也,有今日當受的,他日不當受的;也有今日不當受的,他日當受的。你若執著了今日當受的,便一切受去;執著了今日不當受的,便一切不受去,便是『適』、『莫』,便不是良知的本體,如何喚得做義!」(註1) 2.
(41)問:「『思無邪』一言,如何便蓋得三百篇之義?」先生曰:「豈特三百篇,六經只此一言,便可該貫;以至窮古今天下聖賢的話,『思無邪』一言,也可該貫。此外更有何說?此是一了百當的功夫!」 3.
(42)問「道心」、「人心」,先生曰:「『率性之謂道』,便是『道心』;但著些人的意思在,便是『人心』。『道心』本是『無聲無臭』,故曰『微』,依著『人心』行去,便有許多不安穩處,故曰『惟危』。」 4.
(43)問:「『中人以下,不可以語上』,愚的人與之語上尚且不進,況不與之語,可乎?」先生曰:「不是聖人終不與語,聖人的心憂不得人人都做聖人。只是人的資質不同,施教不可躐(ㄌㄧㄝˋ)等。中人以下的人便與他說性、說命,他也不省得,也須慢慢琢磨他起來。」 5.
(44)一友問:「讀書不記得,如何?」先生曰:「只要曉得,如何要記得?要曉得,已是落第二義了。只要明得自家本體。若徒要記得,便不曉得;若徒要曉得,便明不得自家本體。」(註2) 6.
(45)問:「『逝者如斯』,是說自家心性活潑潑地否?」先生曰:「然。須要時時用致良知的功夫,方才活潑潑地,方才與他川水一般;若須臾間斷,便與天地不相似。此是學問極至處,聖人也只如此。」(註3) 7.
(46)問「志士、仁人」章。先生曰:「只為世上人都把生身命子看得來太重,不問當死不當死,定要宛轉委曲保全,以此把天理卻丟去了。忍心害理,何者不為!若違了天理,便與禽獸無異。便偷生在世上千百年,也不過做了千百年的禽獸,學者要於此等處看得明白。比干、龍逢,只為他看得分明,所以能成就得他的人。」 8.
(47)問:「叔孫武叔毀仲尼,大聖人如何猶不免於毀謗?」先生曰:「毀謗自外來的,雖聖人如何免得。人只貴於自修,若自己實實落落是個聖賢,縱然人都毀他,也說他不著。卻若浮雲揜日,如何損得日的光明!若自己是個象恭色莊、不堅不介的,縱然沒一個說他,他的惡慝終須一日發露。所以孟子說『有求全之毀,有不虞之譽』。毀譽在外的,安能避得!只要自修何如爾。」 9.
(48)劉君亮要在山中靜坐,先生曰:「汝若以厭外物之心去求之靜,是反養成一個驕惰之氣了;汝若不厭外物,復於靜處涵養,卻好。」(註4) 10.
(49)王汝中、省曾侍坐,先生握扇命曰:「你們用扇。」省曾起對曰:「不敢。」先生曰:「聖人之學不是這等綑縛苦楚的,不是裝作道學的模樣。」汝中曰:「觀仲尼與曾點言志一章略見。」先生曰:「然。以此章觀之,聖人何等寬洪包含氣象!且為師者問志於群子弟,三子皆整頓以對,至於曾點飄飄然不看那三子在眼,自去鼓起瑟來,何等狂態!及至言志,又不對師之問目,都是狂言。設在伊川,或斥罵起來了。聖人乃復稱許他,何等氣象!聖人教人,不是個束縛他,通做一般。只如狂者便從狂處成就他;狷者便從狷處成就他。人之才氣,如何同得!」 11.
(50)先生語陸元靜曰:「元靜少年,亦要解五經,志亦好博。但聖人教人,只怕人不簡易,他說的皆是簡易之規。以今人好博之心觀之,卻似聖人教人差了。」(註5) 12.
(51)先生曰:「孔子無不知而作,顏子有不善未嘗不知,此是聖學真血脈路。」(註6) 13.
(52)何廷仁、黃正之、李侯璧、汝中、德洪侍坐,先生顧而言曰:「汝輩學問不得長進,只是未立志。」侯璧起而對曰:「珙(ㄍㄨㄥˇ)亦願立志。」 先生曰:「難說不立,未是必為聖人之志耳。」對曰:「願立必為聖人之志。」先生曰:「你真有聖人之志,良知上更無不盡。良知上留得些子別念掛帶,便非必為聖人之志矣。」洪初聞時,心若未服。聽說到,不覺悚汗。
[悚(ㄙㄨㄥˇ)] 14.
(53)先生曰:「良知是造化的精靈。這些精靈生天生地、成鬼成帝。皆從此出,真是與物無對。人若復得他,完完全全無少虧欠,自不覺手舞足蹈,不知天地間更有何樂可代!」 15.
(54)一友靜坐有見,馳問先生,答曰:「吾昔居滁(ㄔㄨˊ)時,見諸生多務知解,口耳異同,無益於得,姑教之靜坐。一時窺見光景,頗收近效。久之漸有喜靜厭動,流入枯槁之病。或務為玄解妙覺,動人聽聞。故邇來只說致良知。良知明白,隨你去靜處體悟也好,隨你去事上磨鍊也好,良知本體原是無動無靜的,此便是學問頭腦。我這個話頭自滁州到今,亦較過幾番,只是致良知三字無病。醫經折肱(ㄍㄨㄥ),方能察人病理。」(註18) 16.
(55)一友問:「功夫欲得此知時時接續,一切應感處,反覺照管不及。若去事上周旋,又覺不見了。如何則可?」先生曰:「此只認良知未真,尚有內外之間。我這裡功夫,不由人急心。認得良知頭腦是當,去朴實用功,自會透徹。到此便是內外兩忘,又何心事不合一?」 16.1
(56)又曰:「功夫不是透得這個真機,如何得他充實光輝?若能透得時,不由你聰明知解接得來。須胸中渣滓(ㄓㄚ ㄗˇ)渾化,不使有毫髮沾帶始得。」 17.
(56)先生曰:「『天命之謂性』,命即是性;『率性之謂道』,性即是道。『修道之謂教』,道即是教。」問:「如何道即是教?」曰:「道即是良知。良知原是完完全全,是的還他是,非的還他非。是非只依著他,更無有不是處。這良知還是你的明師。」 18.
(57)問:「『不睹不聞』是說本體,『戒慎恐懼』是說功夫否?」先生曰:「此處須信得:本體原是『不睹不聞』的,亦原是『戒慎恐懼』的。『戒慎恐懼』不曾在『不睹不聞』上加得些子。見得真時,便謂『戒慎恐懼』是本體,『不睹不聞』是功夫,亦得。」 19.
(57)問「通乎晝夜之道而知」(註19)。先生曰:「良知原是知晝知夜的。」又問:「人睡熟時,良知亦不知了?」曰:「不知何以一叫便應?」曰:「良知常知,如何有睡熟時?」曰:「向晦宴息,此亦造化常理。夜來天地混沌,形色俱泯,人亦耳目無所睹聞,眾竅俱翕,此即良知收斂凝一時。天地既開,庶物露生,人亦耳目有所睹聞,眾竅俱闢,此即良知妙用發生時。可見人心與天地一體,故上下與天地同流。今人不會宴息,夜來不是昏睡,即是妄思魘寐。」曰:「睡時功夫如何用?」先生曰:「知晝即知夜矣。日間良知是順應無滯的,夜間良知即是收斂凝一的,有夢即先兆。」 19.1
(58)又曰:「良知在『夜氣』發的,方是本體,以其無物欲之雜也。學者要使事物紛擾之時,常如『夜氣』一般,就是『通乎晝夜之道而知』。」 20.
(59)先生曰:「僊(ㄒㄧㄢ)家說到虛,聖人豈能虛上加得一毫實;佛氏說到無,聖人豈能無上加得一毫有。但僊家說虛,從養生上來;佛氏說無,從出離生死苦海上來。卻於本體上加卻這些子意思在,便不是他虛無的本色了,便於本體有障礙。聖人只是還他良知的本色,更不著些子意在。良知之虛便是天之太虛,良知之無便是太虛之無形。日月風雷山川民物,凡有貌象形色,皆在太虛無形中發用流行,未嘗作得天之障礙。聖人只是順其良知之發用,天地萬物俱在我良知的發用流行中,何嘗又有一物超於良知之外,能作得障礙!」(註7) 21.
(60)或問:「釋氏亦務養心,然要之不可以治天下,何也?」先生曰:「吾儒養心,未嘗離卻事物,只順其天則,自然就是功夫。釋氏卻要盡絕事物,把心看做幻相,漸入虛寂去了,與世間若無些子交涉,所以不可治天下。」(註8) 22.
(61)或問「異端」,先生曰:「與愚夫愚婦同的是謂同德,與愚夫愚婦異的是謂異端。」 23.
(61)先生曰:「孟子不動心與告子不動心,所異只在毫釐間。告子只在不動心上著功,孟子便直從此心原不動處分曉。心之本體原是不動的,只為所行有不合義,便動了。孟子不論心之動與不動,只是『集義』,所行無不是義,此心自然無可動處。若告子只要此心不動,便是把捉此心,將他生生不息之根反阻撓了。此非徒無益,而又害之。孟子『集義』功夫,自是養得充滿,並無餒歉,自是縱橫自在,活潑潑的,此便是浩然之氣」。 24.
(62)又曰:「告子病源從『性無善無不善』上見來。性無善無不善,雖如此說,亦無大差,但告子執定看了,便有個無善無不善的性在內;有善有惡又在物感上看,便有個物在外。卻做兩邊看了,便會差。無善無不善,性原是如此。悟得及時,只此一句便盡了,更無有內外之間。告子見一個性在內,一個物在外,便見他於性有未透徹處。」 25.
(63)朱本思問:「人有虛靈,方有良知。若草木瓦石之類,亦有良知否?」先生曰:「人的良知就是草木瓦石的良知。若草木瓦石無人的良知,不可以為草木瓦石矣。豈惟草木瓦石為然,天地無人的良知,亦不可以為天地矣。蓋天地萬物與人原是一體,其發竅之最精處,是人心一點靈明。風雨露雷日月星辰禽獸草木山川土石與人原只一體,故五榖禽獸之類皆可以養人,藥石之類皆可以療疾,只為同此一氣,故能相通耳。」(註9) 26.
(64)先生遊南鎮,一友指巖中花樹問曰:「天下無心外之物,如此花樹,在深山中自開自落,於我心亦何相關?」先生曰:「你未看此花時,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;你來看此花時,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,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。」 27.
(65)問曰:「大人與物同體,如何《大學》又說個厚薄?」先生曰:「惟是道理自有厚薄。比如身是一體,把手足捍頭目,豈是偏要薄手足?其道理合如此。禽獸與草木同是愛的,把草木去養禽獸,又忍得?人與禽獸是同愛的,宰禽獸以養親,與供祭祀燕賓客,心又忍得?至親與路人同是愛的,如簞食豆羹,得則生,不得則死,不能兩全,寧救至親,不救路人,心又忍得?這是道理合該如此。及至吾身與至親,更不得分別彼此厚薄,蓋以仁民愛物皆從此出,此處可忍,更無所不忍矣。《大學》所謂厚薄,是良知上自然的條理,不可踰越,此便謂之義,順這個條理便謂之禮,知此條理便謂之智,終始是這條理便謂之信。」(註10) 28.
(65)又曰:「目無體,以萬物之色為體;耳無體,以萬物之聲為體;鼻無體,以萬物之臭為體;口無體,以萬物之味為體;心無體,以天地萬物感應之是非為體。」 29.
(66)問「殀壽不貳」,先生曰:「學問功夫,於一切聲利、嗜好俱能脫落殆盡,尚有一種生死念頭毫髮掛帶,便於全體有未融釋處。人於生死念頭,本從生身命根上帶來,故不易去。若於此處見得破,透得過,此心全體方是流行無礙,方是盡性至命之學。」 30.
(67)一友問:「欲於靜坐時將好名好色好貨等根,逐一搜尋掃除廓清,恐是剜肉做瘡否?」先生正色曰:「這是我醫人的方子,真是去得人病根!更有大本事人,過了十數年,亦還用得著。你如不用,且放起,不要做壞我的方子。」是友愧謝,少問曰:「此量非你事,必吾門稍知意思者為此說以誤汝。」在坐者皆悚然。 31.
(68)一友問功夫不切,先生曰:「學問功夫,我已曾一句道盡。如何今日轉說轉遠,都不著根?」對曰:「致良知蓋聞教矣,然亦須講明。」先生曰:「既知致良知,又何可講明?良知本是明白,實落用功便是。不肯用功,只在語言上,轉說轉糊塗。」曰:「正求講明致之之功。」先生曰:「此亦須你自家求,我亦無別法可道。昔有禪師,人來問法,只把麈尾提起。一日,其徒將麈尾藏過,試他如何設法。禪師尋麈尾不見,又只空手提起。我這個良知,就是設法的麈尾。舍了這個,有何可提得!」少間,又有一友請問功夫切要,先生旁顧曰:「我麈尾安在?」一時在坐者皆躍然。(註11) 32.
(68)或問「至誠前知」。先生曰:「誠是實理,只是一個良知。實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,其萌動處就是幾。誠、神、幾曰聖人。聖人不貴前知,禍福之來,雖聖人有所不免。聖人只是知幾,遇變而通耳。良知無前後,只知得見在的幾,便是一了百了。若有個前知的心,就是私心,就有趨避利害的意。邵子必於前知,終是利害心未盡處。」(註12) 33.
(69)先生曰:「無知無不知,本體原是如此。譬如日未嘗有心照物,而自無物不照。無照無不照,原是日的本體。良知本無知,今卻要有知;本無不知,今卻疑有不知,只是信不及耳。」 34.
(70)先生曰:「『惟天下至聖,為能聰明睿知』,舊看何等玄妙,今看來原是人人自有的。耳原是聰,目原是明,心思原是睿知。聖人只是一能之爾,能處正是良知。眾人不能,只是個不致知,何等明白簡易!」 35.
(71)問:「孔子所謂『遠慮』,周公夜以繼日,與將迎不同,何如?」先生曰:「遠慮不是茫茫蕩蕩去思慮,只是要存這天理。天理在人心,亙古亙今,無有終始。天理即是良知,千思萬慮,只是要致良知,良知愈思愈精明。若不精思,漫然隨事應去,良知便粗了。若只著在事上,茫茫蕩蕩去思,教做遠慮,便不免有毀譽得喪人欲攙入其中,就是將迎了。周公終夜以思,只是『戒慎不睹,恐懼不聞』的功夫;見得時,其氣象與將迎自別。」 36.
(72)問:「『一日克己復禮,天下歸仁』朱子作效驗說,如何?」先生曰:「聖賢只是為己之學,重功夫不重效驗。仁者以萬物為體,不能一體,只是己私未忘。全得仁體,則天下皆歸於吾仁。就是『八荒皆在我闥(ㄊㄚˋ)』意。天下皆與,其仁亦在其中。如『在邦無怨,在家無怨』,亦只是自家不怨,如『不怨天,不尤人』之意。然家邦無怨,於我亦在其中,但所重不在此。」 37.
(73)問:「孟子『巧力、聖智』之說,朱子云『三子力有餘而巧不足』,何如?」先生曰:「三子固有力,亦有巧。巧、力實非兩事。巧亦只在用力處,力而不巧,亦是徒力。三子譬如射,一能步箭,一能馬箭,一能遠箭。他射得到,俱謂之力;中處,俱可謂之巧。但步不能馬,馬不能遠;各有所長,便是才力分限有不同處。孔子則三者皆長。然孔子之和只到得柳下惠而極,清只到得伯夷而極,任只到得伊尹而極,何曾加得些子!若謂三子力有餘而巧不足,則其力反過孔子了。巧、力只是發明聖、知之意,若識得聖知本體是何物,便自了然。」 38.
(74)先生曰:「『先天而天弗違』,天即良知也;『後天而奉天時』,良知即天也。」 39.
(75)「良知只是個是非之心,是非只是個好惡。只好惡就盡了是非,只是非就盡了萬事萬變。」又曰:「是非兩字,是個大規矩,巧處則存乎其人。」 40.
(76)「聖人之知如青天之日,賢人如浮雲天日,愚人如陰霾天日。雖有昏明不同,其能辨黑白則一。雖昏黑夜裡,亦影影見得黑白,就是日之餘光未盡處。困學功夫,亦只從這點明處精察去耳。」 41.
(77)問:「知譬日,欲譬雲,雲雖能蔽日,亦是天之一氣合有的,欲亦莫非人心,合有否?」先生曰:「喜怒哀懼愛惡欲,謂之七情。七者俱是人心合有的,但要認得良知明白。比如日光,亦不可指著方所一隙通明皆是日光所在。雖雲霧四塞,太虛中色象可辨,亦是日光不滅處。不可以雲能蔽日,教天不要生雲。七情順其自然之流行,皆是良知之用,不可分別善惡。但不可有所著。七情有著,俱謂之欲,俱為良知之蔽。然纔有著時,良知亦自會覺。覺即蔽去,復其體矣。此處能勘得破,方是簡易透徹功夫。」 [執著是修行的大障礙.] 42.
(78)問:「聖人生知、安行是自然的,如何有甚功夫?」先生曰:「『知行』二字即是功夫,但有淺深難易之殊耳。良知原是精精明明的。如欲孝親,生知安行的只是依此良知實落盡孝而已;學知、利行者只是時時省覺,務要依此良知盡孝而已;至於困知、勉行者,蔽錮已深,雖要依此良知去孝,又為私欲所阻,是以不能,必須加『人一己百,人十己千』之功,方能依此良知以盡其孝。聖人雖是生知安行,然其心不敢自是,肯做困知勉行的功夫;困知勉行的卻要思量做生知安行的事,怎生成得!」 43.
(79)問:「樂是心之本體,不知遇大故,於哀哭時,此樂還在否?」先生曰:「須是大哭一番了方樂,不哭便不樂矣。雖哭,此心安處,即是樂也。本體未嘗有動。」 44.
(80)問:「良知一而已,文王作〈彖〉,周公繫爻,孔子贊《易》(註13),何以各自看理不同?」先生曰:「聖人何能拘得死格。大要出於良知同,便各為說何害。且如一園竹,只要同此枝節,便是大同;若拘定枝枝節節都要高下大小一樣,便非造化妙手矣。汝輩只要去培養良知,良知同,更不妨有異處;汝輩若不肯用功,連笋(同「筍」字)也不曾抽得,何處去論枝節!」 45.
(81)鄉人有父子訟獄,請訴於先生。侍者欲阻之,先生聽之,言不終辭,其父子相抱慟哭而去。柴鳴治入問曰:「先生何言,致伊感悔之速?」先生曰:「我言舜是世間大不孝的子,瞽瞍是世間大慈的父。」鳴治愕然請問,先生曰:「舜常自以為大不孝,所以能孝;瞽瞍常自以為大慈,所以不能慈。瞽瞍只記得舜是我孩提長的,今何不曾豫悅我?不知自心已為後妻所移了,尚謂自家能慈,所以愈不能慈。舜只思父提孩我時如何愛我,今日不愛,只是我不能盡孝。日思所以不能盡孝處,所以愈能孝。及至瞽瞍底豫時,又不過復得此心原慈的本體。所以後世稱舜是個古今大孝的子,瞽瞍亦做成個慈父。」 46.
(82)先生曰:「孔子有鄙夫來問,未嘗先有知識以應之,其心只空空而已,但叩他自知的是非兩端,與之一剖決,鄙夫之心便已了然。鄙夫自知的是非,便是他本來天則。雖聖人聰明,如何可與增減得一毫。他只不能自信,夫子與之一剖決,便已竭盡無餘了。若夫子與鄙夫言時,留得些子知識在,便是不能竭他的良知,道體即有二了。」 47.
(83)先生曰:「『烝烝乂(ㄓㄥ
ㄧˋ),不格姦』,本註說象已進進於義,不至大為姦惡。舜徵庸後,象猶日以殺舜為事,何大姦惡如之!舜只是自進於乂,以乂薰烝,不去正他姦惡。凡文過揜慝,此是惡人常態。若要指摘他是非,反去激他惡性。舜初時致得象要殺己,亦是要象好的心太急,此就是舜之過處。經過來,乃知功夫只在自己,不去責人,所以致得克諧;此是舜動心忍性,增益不能處。古人言語,俱是自家經歷過來,所以說得親切。遺之後世,曲當人情,若非自家經過,如何得他許多苦心處。」 48.
(84)先生曰:「古樂不作久矣。今之戲子,尚與古樂意思相近。」未達,請問。先生曰:「『韶』之九成,便是舜的一本戲子;『武』之九變,便是武王的一本戲子。聖人一生實事,俱播在樂中,所以有德者聞之,便知他盡善盡美,與盡美未盡善處。若後世作樂,只是做些詞調,與民俗風化絕無關涉,何以化民善俗!今要民俗反朴還淳,取今之戲子,將妖淫詞調俱去了,只取忠臣孝子故事,使愚俗百姓人人易曉,無意中感激他良知起來,卻於風化有益,然後古樂漸次可復矣。」曰:「洪要求元聲不可得,恐於古樂亦難復。」先生曰:「你說元聲在何處求?」對曰:「古人制管候氣,恐是求元聲之法。」先生曰:「若要去葭(ㄐㄧㄚ)灰黍粒中求元聲,卻如水底撈月,如何可得。元聲只在你心上求。」曰:「心如何求?」先生曰:「古人為治,先養得人心和平,然後作樂。比如在此歌詩,你的心氣和平,聽者自然悅懌興起。只此便是元聲之始。《書》云『詩言志』,志便是樂(ㄩㄝˋ)的本;『歌永言』,歌便是作樂的本;『聲依永,律和聲』,律只要和聲,和聲便是制律的本,何嘗求之於外?」曰:「古人制候氣法,是意何取?」先生曰:「古人具中和之體以作樂,我的中和原與天地之氣相應,候天地之氣,協鳳凰之音,不過去驗我的氣果和否;此是成律已後事,非必待此以成律也。今要候灰管,先須定至日,然至日子時,恐又不準,又何處取得準來。」 49.
(85)先生曰:「學問也要點化,但不如自家解化者,自一了百當;不然,亦點化許多不得。」 50.
(86)「孔子氣魄極大,凡帝王事業,無不一一理會,也只從那心上來。譬如大樹有多少枝葉,也只是根本上用得培養功夫,故自然能如此。非是從枝葉上用功,做得根本也。學者學孔子不在心上用功,汲汲然去學那氣魄,卻倒做了。」 51.
(87)「人有過,多於過上用功,就是補甑(ㄗㄥˋ),其流必歸於文(ㄨㄣˋ)過。」 52.
(88)「今人於喫飯時,雖無一事在前,其心常役役不寧,只緣此心忙慣了,所以收攝不住。」 53.
(89)「琴、瑟、簡編,學者不可無;蓋有業以居之,心就不放。」 54.
(90)先生嘆曰:「世間知學的人,只有這些病痛打不破,就不是善與人同。」崇一曰:「這病痛只是個好高,不能忘己爾。」 55.
(91)問:「良知原是中和的,如何卻有過、不及?」先生曰:「知得過、不及處,就是中和。」 56.
(92)「『所惡於上』是良知,『毋以使下』即是致知。」(註14) 57.
(93)先生曰:「蘇秦、張儀之智,也是聖人之資。後世事業文章,許多豪傑名家,只是學得儀、秦故智。儀、秦學術善揣(ㄔㄨㄞˇ)摸人情,無一些不中人肯綮(ㄑㄧㄥˋ),故其說不能窮。儀、秦亦是窺見得良知妙用處,但用之於不善爾。」 58.
(94)或問未發已發,先生曰:「只緣後儒將未發已發分說了,只得劈頭說個無未發已發,使人自思得之。若說有個已發未發,聽者依舊落在後儒見解。若真見得無未發已發,說個有未發已發原不妨,原有個未發已發在。」問曰:「未發未嘗不和,已發未嘗不中。譬如鐘聲未扣,不可謂無,既扣不可謂有。畢竟有個扣與不扣,何如?」先生曰:「未扣時原是驚天動地,既扣時也只是寂天寞地。」(註15) 59.
(95)問:「古人論性,各有異同,何者乃為定論?」先生曰:「性無定體,論亦無定體。有自本體上說者,有自發用上說者,有自源頭上說者,有自流弊處說者。總而言之,只是這個性,但所見有淺深爾。若執定一邊,便不是了。性之本體原是無善無惡的;發用上也原是可以為善,可以為不善的,其流弊也原是一定善、一定惡的。譬如眼,有喜時的眼,有怒時的眼;直視就是看的眼,微視就是覷(ㄑㄩˋ)的眼。總而言之,只是這個眼。若見得怒時眼,就說未嘗有喜的眼,見得看時眼,就說未嘗有覷的眼,皆是執定,就知是錯。孟子說性,直從源頭上說來,亦是說個大概如此;荀子性惡之說,是從流弊上說來,也未可盡說他不是,只是見得未精耳。眾人則失了心之本體。」問:「孟子從源頭上說性,要人用功在源頭上明徹;荀子從流弊說性,功夫只在末流上救正,便費力了。」先生曰:「然。」 60.
(95)先生曰:「用功到精處,愈著不得言語,說理愈難。若著意在精微上,全體功夫反蔽泥了。」 61.
(96)「楊慈湖不為無見,又著在『無聲無臭』上見了。」 62.
(97)「人一日間,古今世界都經過一番,只是人不見耳。夜氣清明時,無視無聽,無思無作,淡然平懷,就是羲皇世界;平旦時,神清氣朗,庸庸穆穆,就是堯舜世界;日中以前,禮儀交會,氣象秩然,就是三代世界;日中以後,神氣漸昏,往來雜擾,就是春秋戰國世界;漸漸昏夜,萬物寢息,景象寂寥,就是人消物盡世界。學者信得良知過,不為氣所亂,便常做個羲皇已上人。」(註16) 63.
(98)薛尚謙、鄒謙之、馬子莘(ㄕㄣ)、王汝止侍坐。因嘆先生自征寧藩已來,天下謗議益眾,請各言其故。有言先生功業勢位日隆,天下忌之者日眾;有言先生之學日明,故為宋儒爭是非者亦日博;有言先生自南都以後同志信從者日眾,而四方排阻者日益力。先生曰:「諸君之言,信皆有之。但吾一段自知處,諸君俱未道及耳。」諸友請問,先生曰:「我在南都已前,尚有些子鄉愿的意思在。我今信得這良知真是真非,信手行去,更不著些覆藏,我今纔做得個狂者的胸次,使天下之人都說我行不揜言也罷。」尚謙出,曰:「信得此過,方是聖人的真血脈。」 64.
(99)先生鍜(ㄒㄧㄚˊ)鍊人處,一言之下,感人最深。一日,王汝止出遊歸,先生問曰:「遊何見?」對曰:「見滿街人都是聖人。」先生曰:「你看滿街人是聖人,滿街人到看你是聖人在!」又一日,董蘿石出遊而歸,見先生曰:「今日見一異事。」先生曰:「何異?」對曰:「見滿街人都是聖人。」先生曰:「此亦常事耳,何足為異!」蓋汝止圭角未融,蘿石恍見有悟,故問同答異,皆反其言而進之。 65.
(99)洪與黃正之、張淑謙、汝中丙戌會試歸,為先生道途中講學,有信有不信,先生曰:「你們拏一個聖人去與人講學,人見聖人來,都怕走了,如何講得行?須做得個愚夫愚婦,方可與人講學。」洪又言:「今日要見人品高下最易。」先生曰:「何以見之?」對曰:「先生譬如泰山在前,有不知仰者,須是無目人。」先生曰:「泰山不如平地大,平地有何可見?」先生一言翦裁,剖破終年為外好(ㄏㄠˋ)高之病,在座者莫不悚懼。 66.
(100) 癸未(1522)春,鄒謙之來越問學。居數日,先生送別於浮峰。是夕,與希淵諸友移舟宿延壽寺,秉燭夜坐。先生慨悵不已,曰:「江濤煙柳,故人倏在百里外矣!」一友問:「先生何念謙之之深也?」先生曰:「曾子所謂『以能問於不能,以多問於寡,有若無,實若虛,犯而不較』,若謙之者,良近之矣。」 67.
(101) 丁亥年(1527)九月,先生起復征思、田,將命行時,德洪與汝中論學,汝中舉先生教言曰:「無善無惡是心之體,有善有惡是意之動,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。」德洪曰:「此意如何?」汝中曰:「此恐未是究竟話頭。若說心體是無善無惡,意亦是無善無惡的意,知亦是無善無惡的知,物是無善無惡的物矣。若說意有善惡,畢竟心體還有善惡在。」德洪曰:「心體是天命之性,原是無善無惡的;但人有習心,意念上見有善惡在,格、致、誠、正、修,此正是復那性體功夫。若原無善惡,功夫亦不消說矣。」是夕侍坐天泉橋,各舉請正。 67.1
(101)先生曰:「我今將行,正要你們來講破此意。二君之見正好相資為用,不可各執一邊。我這裡接人,原有此二種。利根之人直從本源上悟入,人心本體原是明瑩無滯的,原是個未發之中;利根之人一悟本體,即是功夫,人己內外一齊俱透了。其次不免有習心在,本體受蔽,故且教在意念上實落為善去惡,功夫熟後,渣滓去得盡時,本體亦明盡了。汝中之見,是我這裡接利根人的;德洪之見,是我這裡為其次立法的。二君相取為用,則中人上下,皆可引入於道。若各執一邊,眼前便有失人,便於道體各有未盡。」既而曰:「已後與朋友講學,切不可失了我的宗旨。無善無惡是心之體,有善有惡是意之動,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。只依我這話頭隨人指點,自沒病痛。此原是徹上徹下功夫。利根之人,世亦難遇。本體功夫,一悟盡透,此顏子、明道所不敢承當,豈可輕易望人!人有習心,不教他在良知上實用為善去惡功夫,只去懸空想個本體,一切事為俱不著實,不過養成一個虛寂。此個病痛,不是小小,不可不早說破。」是日德洪、汝中俱有省。(註17) 68.
(101)先生初歸越時,朋友蹤跡尚寥落。既後四方來遊者日進。癸未年已後,環先生而居者比(ㄅㄧˋ)屋。如天妃、光相諸剎(ㄔㄚˋ),每當一室,常合食者數十人。夜無臥處,更相就席,歌聲徹昏旦。南鎮、禹穴、陽明洞諸山,遠近寺剎,徙(ㄒㄧˇ)足所到,無非同志游寓所在。先生每臨講座,前後左右環坐而聽者,常不下數百人,送往迎來,月無虛日;至有在侍更(ㄍㄥ)歲,不能遍記其姓名者。每臨別,先生常嘆曰:「君等雖別,不出在天地間。苟同此志,吾亦可以忘形似矣。」諸生每聽講出門,未嘗不跳躍(ㄩㄝˋ)稱快。嘗聞之同門先輩曰:「南都以前,朋友從遊者雖眾,未有如在越之盛者。此雖講學日久,孚信漸博,要亦先生之學日進,感召之機,申變無方,亦自有不同也。」 *知之真切篤實處即是「行」,行之明覺精察處即是「知」。(08-04) |
無凡不養聖 無聖凡不順 聖凡如意 福慧雙修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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參考: |
(資料來源:三民書局傳習錄李生龍注釋) |
註1: |
本段研析:陽明對「無適也,無莫也,義之與比」的理解是:「無適」、「無莫」(即「無可無不可」)講的是靈活性,「義」即「良知」,是主腦、綱領,也就是原則性。這三句話的意思就是強調靈活性與原則性的統一。 ˙
朱熹解「適」為「專主」,「莫」為「不肯」,「比」為「從」。 |
註2: |
六祖壇經:師自黃梅得法,回至韶州 曹侯村,人無知者。時,有儒士劉志略,禮遇甚厚。志略有姑為尼,名無盡藏,常誦大涅槃經。師暫聽即知妙易,遂為解說。尼乃執卷問字,師曰:「字即不識,義即請問。」尼曰:「字尚不識,焉能會義?」師曰:「諸佛妙理,非關文字。」尼驚異之,遍告里中耆德云:「此是有道之士,宜請供養。」 |
註3: |
本段研析:孔子「逝者如斯」,本意應是嘆息時光流逝,歲月一去不復返。但自漢以來,儒者如董仲舒、揚雄均以為比喻進德如流水不舍晝夜。宋儒自二程到朱熹都認為比喻心性修養。朱熹說:「天地之化,往者過,來者續,無一息之停,乃道體之本然也。然其可指而易見者,莫如川流,故於此發以示人,欲學者時時省察,而無毫髮之間斷也。」 |
註4: |
本段研析:儒家主張積極入世,因而反對厭棄外物,也就是反對有厭世之心。陽明「致良知」雖也求靜,但靜只是為了求心地光明。 |
註5: |
本段研析:「心學」自陸九淵始,就崇尚簡易,反對程朱一派的追求廣博。陽明繼承了陸九淵的傳統,以「致良知」為簡易之學,反對弟子們旁涉。 |
註6: |
本段研析:孔子「無不知而作」,體現的是一種實事求是,不憑空虛構的態度,顏回「有不善未嘗不知」,體現的是一種嚴於自律、勤於自我反省的精神。陽明認為這些態度和精神都是「心學」的核心,與孔、顏一脈相承。 |
註7: |
本段研析:陽明認為儒、釋、道三家以虛無為本體這一點來說,本沒有什麼區別。區別在於各自立論的角度不同。「道教」是從養生的角度講虛無,「佛教」是從出離生死苦海的角度講虛無,「儒家」則是從順應天理的角度講虛無。天是太虛,虛無無形,卻自能聚散變化,而萬物也自然能順應這種變化發用流行,不成為它的阻力。聖人的「致良知」就是本於太虛的虛無之理。他以「良知」為本體,故太虛之虛無也即「良知」之虛無,太虛之聚散也即「良知」之作用,而萬物的順應太虛變化發生流行,同時也就是順應「良知」的發用流行。 |
註8: |
本段研析:釋氏同儒者都是養心,但歸向不同:釋氏是一種宗教修行,以斷絕世務為前提;儒者是一種道德修養,以治國平天下為己任。 |
註9: |
本段研析:此段反映了陽明的「天人合一」思想。「天人合一」的實質是以人作為天地的核心和靈魂,以人的存在價值來判斷天地萬物的存在價值。所以陽明說沒有「良知」就沒有草木瓦石,甚至沒有天地。值得注意的是,陽明這樣說,並不意味著草木瓦石乃至天地都是從「良知」那裡產生出來的,而只是說人心良知乃是天地間「發竅之最精處」,乃天地萬物的精華而已。他認為人之所以與天地萬物為一體,是因為「同此一氣,故能相通耳」。這就意味著他並不否定客觀世界的物質性和實用性。 |
註10: |
本段研析:儒家講與萬物為一體,主要是從人與自然關係親密的角度來立論的,而不是說人與萬物大平等,不分彼此厚薄,陽明所說的厚薄乃是「良知上自然的條理」,就是承認厚此薄彼的天然合理性,這也是儒家講究實際的體現。 |
註11: |
本段研析:「致良知」只是一種內在的道德體驗活動,要靠體驗者身體力行,而難以用語言來表達出具體的踐履步驟。從宋代以來,道德家們就開始模仿佛、道的靜坐,來加強心性的修煉,陽明則更是借鑑了禪宗的「不立語言、文字,直指人心」、「明心見性」的修養方法。 |
註12: |
(32,33,34)本段研析:中庸:「至誠之道,可以前知:國家將興,必有禎祥;國家將亡,必有妖孽。見乎蓍龜,動乎四體。禍福將至,善,必先知之;不善,必先知之;故至誠如神。」只要「至誠」就能預知吉凶禍福,顯然把「誠」這種道德神秘化了。陽明雖深受《中庸》影響,但對這種神祕主義的東西卻作了批判和改造,他認為「誠」乃實理,「神」不過是這種「實理」的「妙用流行」而已。他批判邵雍利用象數預推未來禍福的作法,並宣稱「良知」是「無知無不知」、聖人的「聰明睿智」也沒有什麼玄妙之處,而是「人人自有」的。 |
註13: |
文王作〈彖〉,周公繫爻,孔子贊《易》_彖:《易傳》之一。論斷《周易》每一卦的基本思想。 繫爻:指為《周易》各卦的每一爻配上爻辭。 贊易:指為《易經》作傳。贊,闡明。 |
註14: |
本段研析:「所惡於上」,是指不願上司加給我的,即「己所不欲」,屬於自我對是非的判斷,所以說這是「良知」;「毋以使下」,是指不願把自己不能接受的強加給下級,即「勿施於人」,屬對待他人的態度,所以說這是「致良知」。 |
註15: |
本段研析_ 中庸:「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,發而皆中節謂之和」,朱熹解釋為:「喜怒哀樂,情也;其未發,性也。無所偏倚,故謂之中;發皆中節,情之正也,無所乖戾,故謂之和。」(《中庸集注》)這大概就是陽明所說的「後儒將未發已發分說了」。為了顯示同後儒的不同,陽明要「劈頭說個無未發已發」。意思是:不管未發也好,已發也好,都是同一心體的事,這就像鐘一樣,不管你敲它也好,未敲它也好,它始終是原來的鐘,絲毫也沒改變故有的性質。 |
註16: |
本段研析:羲皇時代,就是上古無為而治的時代。陶淵明曾說:「常言五六月中,北窗下臥,遇涼風暫至,自謂是羲皇上人。」(〈與子儼等疏〉)後世認為是最有詩意的境界。金人元好問詩云:「一語天然萬古新,豪華落盡見真淳。南窗白日羲皇上,未害淵明是晉人。」(〈論詩絕句〉)王陽明的「良知」之學,也以「反樸還淳」作為終極追求,所以以富於詩意的「羲皇上人」勉勵學者。 |
註17: |
陽明的「四句教」:「無善無惡是心之體,有善有惡是意之動,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。」 本段研析:錢德洪的解釋實際上是符合陽明的用意的。他把「心體」說成是「天命之性」,而把意念的產生歸結為「習心」,即後天受世俗、外界薰染之心。這樣就無異說:先天之性本無善無惡,而因後天受外界影響就變得有善有惡了。這樣從思路上就類似孟子的性善論了。所謂「有善有惡是意之動,知善知惡是良知,為善去惡是格物」,實際上講的是正心誠意的功夫。 陽明承認錢德洪以「天命之性」來解釋「心體」,以「習心」來詮釋「意」,講的是先天、後天的問題。 |
註18: |
本段研析:陽明在滁州時,當明武宗正德八年(1513年)十月至九年(1514年)四月。這半年裡,陽明教弟子治心,主要的休養功夫就是靜坐。因靜坐容易「流入枯搞之病,或務為玄解妙覺,動人聽聞」,此後幾經比較,他才提出「致良知」作為修養功夫的「頭腦」。由此可知,陽明提出「致良知」是在正德九年,他四十三歲之後。 「心即理」、「知行合一」、「致良知」 |
註19: |
通乎晝夜之道而知_意為:君子深明陰陽對立轉化的規律,也就懂得了「幽明之故」、「死生之說」、「鬼神之情狀」等各種大道理。 |